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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玛莎已死》和类似的游戏无助于增进现实中对精神障碍的理解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抑郁症、强迫症、反社会行为和 PTSD 等心理状况充斥在我们的日常对话中,这剥夺了它们的重要性。

故事梗概

1944年7月16日,朱丽娅起床,她和姐姐玛莎约好一早去湖边洗澡,但玛莎已经出门了。朱丽娅来到湖边,看见玛莎死在了湖里。朱莉亚脱下衣服,把玛莎拉到岸边,爸妈也赶来了。

朱丽娅来到湖边,看见玛莎死在了湖里。 朱丽娅来到湖边,看见玛莎死在了湖里

朱丽娅进入了标志性的奔跑画面,她不能后退,只能选择方向。这些词语会组成一句话,但如果包含“我”,就会回到开头重新来过。她醒来,似乎也还在噩梦里。回到湖边,用名牌切开玛莎的脸皮,贴到自己身上,这代表她接替了玛莎的身份。包括父母,外界都以为朱丽娅死掉了。

朱丽娅进入了标志性的奔跑画面,她不能后退,只能选择方向。 朱丽娅进入了标志性的奔跑画面,她不能后退,只能选择方向

谁杀了玛莎?直到成年,这件事也一直在朱丽娅的心中挥之不忘。朱丽娅踏上了寻找真相的旅途。小时候,奶妈每天晚上都给她讲白衣女士 (White Lady) 的故事。白衣女士是各种不同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德国。在意大利,民间传说她是一个溺水的少女,被她的爱人在嫉妒中谋杀。她唯一的解脱方式是将一位年轻女士拖入水中,遭受同样的命运。朱丽娅决定去往湖心向这位白衣女士寻找答案。

时间从玛莎死后的第一天开始。游戏的大部分时间,朱丽娅都在她的房子和树林里四处游荡,想要找出是谁杀死了她的双胞胎姐姐。她们生活在意大利,父亲是纳粹党卫军上将埃里希,游戏中常常可以见到纳粹元素。在小路上,她撞见德军追逐并杀害了一个反抗军青年拉波,他是玛莎的男友。从他的衣袖里,朱丽娅拿出一张纸条,其中有一串数字。通过这个号码,她联系上了反抗军,通过电报向他们通报了德军坦克的位置,剪断电话线,并在家的旁边插上醒目的旗子。

她联系上了反抗军,通过电报向他们通报了德军坦克的位置 她联系上了反抗军,通过电报向他们通报了德军坦克的位置

40 年代标志性的胶片相机是游戏的关键道具,可以切换不同的胶卷、镜头,调整光圈和曝光。朱莉亚需要拍下各种线索,这些都帮她回忆或证实曾经的事情。来到暗房,曝光、显影、冲洗,当照片证据显示她不是肇事者时,她松了一口气。这些照片与她看到玛莎的尸体在水中并在将她拉出时差点淹死的描述相符。之后的线索表明她的母亲可能对此负有责任。

游戏以 40 年代标志性的胶片相机作为关键道具 游戏以 40 年代标志性的胶片相机作为关键道具

玛莎写的一张便条声称朱利亚怀孕了,朱莉亚表示否认。显然,怀孕的似乎是玛莎。但醒来的朱丽娅腿下流了很多血,她的生理期没到,而且平时没有这么多。

在游戏的最后一天,朱莉娅发现她的母亲想尽快将她送进精神病收容所。由于发生了爆炸事件,镇上的医生建议不要这样做,并且在战争结束之前搬到德国可能更安全,那里的诊所可以更好地帮助受创伤的青少年,但妈妈艾琳坚持这么做。朱莉娅偷了她父亲的一把枪来保护自己,并希望通过在湖边衣服里找到的最后一卷胶卷,揭示谁杀死了玛莎。她还想要找到玛莎怀孕的证据,她穿过地穴,揭开玛莎的棺材,从尸体上切开子宫,掏出一个畸形的双头胎儿。朱丽娅终于知道,是母亲杀死了玛莎。回到地下室,朱丽娅与母亲对质,向她开枪,尽管朱丽娅此时声称“这不是我做的”。

回到地下室,朱丽娅与母亲对质并向她开枪 回到地下室,朱丽娅与母亲对质并向她开枪

在杀死母亲之后,朱丽娅得到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她现在可以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木偶剧场,在重温了白衣女士的故事之后,朱丽娅试图还原这一切。玛莎怀孕了,但她写字条告诉妈妈怀孕的是朱丽娅。那天晚上她们相约,明天去湖边拍照,朱丽娅要求玛莎叫醒她早起。玛莎要求她们换床睡。第二天,玛莎没有叫醒朱丽娅,一个人去了湖边。玛莎露出突起的肚子,假装成朱丽娅,她知道妈妈会跟着她。在争执之后,妈妈把玛莎溺死在了湖里。朱丽娅杀了妈妈,打扫、肢解、填埋,只剩下头。她从木偶剧场抬起头来,原来她正提着妈妈的头,于是去往河边,把头丢进尸体其余的部分里。

她从木偶剧场抬起头来,原来她正提着头 她从木偶剧场抬起头来,原来她正提着头

回到房子,重新聆听杀死妈妈时为了“留下证据”的录音。妈妈的声音很无辜:

“虽然平时知道你有怪癖,但那天看到纸条,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那天早上我去湖边,看到你一个人在那里说“什么也没发生”,我赶紧把你带回来,但你一连几天都不说话。那天晚上在钢琴边,你一个人把自己伤的不轻。”

妈妈对“姐姐”很惊奇,说自己身体不好,“只是小时候的胡话,没想到你还记得”。朱丽娅枪杀了妈妈。朱丽娅冷静地说:“对不起,不是我杀了妈妈。”然后又开了一枪。

听完录音,朱丽娅将最后一卷胶片冲洗。照片表明,是朱丽娅杀了玛莎。原来这一切都是玛莎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所做的。走出暗房,党卫军抓住了父亲,并立刻对朱丽娅残酷审讯。父亲因涉嫌背叛党而被党卫军枪杀。

照片表明,是朱丽娅杀了玛莎 照片表明,是朱丽娅杀了玛莎

然而,表明玛莎和朱莉娅是同一个人的最重要时刻在木偶剧里发生。朱莉娅再次回到房间,重温了她压抑的童年记忆。她重演了她的出生,令人惊讶的是,只有一个婴儿出世,而不是双胞胎。小时候的朱丽娅常常被妈妈虐待,以精神与物理上都堪称残忍的方式。妈妈喜欢画画,朱丽娅提出简单的要求,饿了、渴了、想尿尿,但被沉迷于油画的妈妈冷落。妈妈会打她,会把调皮的她绑起来,把她心爱的狗丢进锅里煮熟喂给她吃。

令人惊讶的是,只有一个婴儿出世,而不是双胞胎 令人惊讶的是,只有一个婴儿出世,而不是双胞胎

在知道这些以后,玛莎起步去往教堂,向牧师求助。随后进入了独白的心理世界,她直面镜子前的玛莎,说出了自己对那些回忆的最终理解。朱丽娅一边翻镜子,一边肢解自己;随后被镜中的玛莎用木偶线吊起来,终于用那块名牌将自己割腕。

随后进入了独白的心理世界(1) 随后进入了独白的心理世界(1)

随后进入了独白的心理世界(2) 随后进入了独白的心理世界(2)

朱丽娅一边翻镜子,一边肢解自己 朱丽娅一边翻镜子,一边肢解自己

一些解释

随着玛莎的成长,她面临着艾琳越来越多的虐待行为,艾琳对一种麻黄素 Pervitin (甲基苯丙胺) 上瘾。正如其名,Pervitin 是早期的冰毒,由德国军队使用,可使士兵保持警觉和兴奋。家里随处可见母亲的这种药物,这要归结于她的丈夫埃里希在德国军队中的高级职位,因为当时它在该国被禁止使用。

在木偶剧场,我们目睹了朱莉娅对童年时发生的一件事的记忆:当时她被母亲拄着手杖殴打,头部受到钝器外伤。药物滥用导致了艾琳对朱莉娅身体和言语上的的虐待。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场景中的木偶叫做“玛莎”,尽管我们正在目睹朱利亚的记忆。玛莎的木偶嘴唇和耳朵被缝合起来,表明她要假装聋了。

玛莎的木偶嘴唇和耳朵被缝合起来,表明她要假装聋了 玛莎的木偶嘴唇和耳朵被缝合起来,表明她要假装聋了

这或许就是“朱莉娅”诞生的时刻——玛莎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母亲的虐待而虚构的第二个身份。玛莎被母亲击中头部后,停止说话,通过装聋作哑来保护自己。这赢得了她母亲某种程度的同情。母亲的怒火现在指向了“朱莉娅”,玛莎的第二个身份。的确,在接下来的木偶戏场景中,我们看到了两个女孩,却没有进一步提到妹妹的出生。我们也在游戏的早期了解到艾琳在分娩后患有不孕症,因此她不太可能在那个时候生下朱莉娅。

在怀上拉波的孩子后,朱莉娅的内疚感让玛莎重新出现。作为玛莎,她制定了激怒艾琳杀死她的计划,以“保护”朱莉娅免受她感到的耻辱。当艾琳看到玛莎写给她的纸条时,她很担心,因为玛莎的身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她走到湖边,发现朱莉娅不会说话,认定玛莎已经成为主导人物。几天后,朱莉娅流产了。我们后来在玛莎的小饰品盒里看到了一瓶 Pervitin 药丸——这可能是原因。

朱莉娅的病情在接下来的一周迅速恶化,她在钢琴前自残——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母亲杀死了玛莎。母亲担心朱莉娅的安全,又别无选择,所以艾琳安排将朱莉娅送往精神病收容所。当朱莉娅发现后,她开枪并肢解了母亲。

到目前为止,朱莉娅分享的一切都是她在精神病院期间所经历的对过去的记忆。她向玩家讲述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当她在精神病院时。当然,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记忆之旅,而是现实和幻想错综复杂的交织。

朱莉娅分享的一切都是她在精神病院期间所经历的对过去的记忆 朱莉娅分享的一切都是她在精神病院期间所经历的对过去的记忆

值得注意的是,反对玛莎存在的证据仅仅在最后一张胶卷中出现。所以也有可能,当发现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姐姐,朱莉娅创造了一个新的故事,其中玛莎从未存在过,免除了自己的所有罪恶感。

为什么这无助于增进现实中对精神障碍的理解

DID (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解离性身份障碍,曾被称为多重人格障碍。特征是解离性失忆和身份认同转变,患者会出现两个以上明显不同的身份或人格部分。
PTS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因经历或见证创伤事件而引发的心理健康疾病。症状可能包括幻觉重现、梦魇和重度焦虑,以及无法控制地想起某事。

《玛莎已死》的核心是朱莉娅如何与她的过去和解。在游戏的最后,她需要向玛莎坦白她对回忆的最终认定,包括玛莎是否存在、父亲与母亲是否死亡。玩家的答案不会影响任何故事走向。通过一个复杂的故事,朱莉娅编造姐姐的身份以及试图揭开死亡背后的真相,我们见证了一个患有幻觉和偏执的未确诊 DID 的精神不稳定女孩的破碎记忆。

在朱莉娅最后的独白中,她谈到她想得到帮助,但没有人可以求助。游戏可能想要讲述人类精神在面对战争、创伤和虐待儿童等难以言表的恐怖时的坚韧。结尾处,朱莉娅尽管经历了这一切,但她还是活了下来,并说她“准备离开”。这表明她现在已经稳定下来,等待开始新的生活:“翻过这一页”,因为“生活再次打开它的大门”。

然而,《玛莎死了》依旧是一个在游戏中谈论精神障碍的负面例子。

精神障碍是一个值得被谈论的话题,只是游戏在任何时候都无法将其传递给玩家。《玛莎已死》中发生的事情有太多的模糊之处,这导致游戏无法成功传递准确的信息,或者游戏本来就不想这么做。结尾的旁白里那些暴力的陈词滥调也对此没有帮助。令人遗憾的是,从游戏的“恐怖内容”——肢解、自残中,一些仅限于游戏菜单内的积极引导所带来的优点已经消失了,而这些暴力的画面主导了游戏关于精神障碍的谈论。

一些仅限于游戏菜单内的积极引导所带来的优点已经消失了(1) 一些仅限于游戏菜单内的积极引导所带来的优点已经消失了(1)

一些仅限于游戏菜单内的积极引导所带来的优点已经消失了(2) 一些仅限于游戏菜单内的积极引导所带来的优点已经消失了(2)

游戏的剧本作者们缺乏对精神障碍的理解和研究显然是问题发生的一大原因。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抑郁症、强迫症、反社会行为和 PTSD 等心理状况充斥在我们的日常对话中,这剥夺了它们的重要性。一所三甲医院的设立大幅增加了当地抑郁症发生率——都是电脑问卷测出来的,医生按问卷结果开药,对于有些求诊者,毫无副作用的“中成药”就够了。喜欢干净不会让你有强迫症;一个内向的人——如果只是内向,这绝对不代表你是反社会人格。游戏的暴露警告是为了保护无法接受强奸或暴力描述的 PTSD 幸存者;而不是一个调侃的 “NSFW”,设计给对“令人不适的内容”异常恐惧,却又毫不犹豫按下观看按钮的猎奇玩家。

我们对于精神障碍与犯罪、性少数等相联系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这很大程度上来自电视、电影与游戏。近年来,由于社会和医学的进步,这些刻板印象正在改善。例如,我们似乎不再将跨性别角色描绘成恶棍、变态和小丑。但这还远远不够。对于生活中更加常见的抑郁症、DID、PTSD 患者,我们应该如何与他们相处?更加实际的问题还有很多,关于这些,我们却知之甚少。如果讨论精神障碍的游戏能让人们得到启发,这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在游戏中使用精神疾病作为转折是一种非常廉价的行为。游戏认真地想让我们相信,过去五个小时的游戏过程并不真实,暗房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重要的。这种扭曲带来的问题多于答案——关于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以及那天在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开放式结局让人记忆深刻。而问题仅仅在于,游戏无法让人理解 DID 和 PTSD 在现实生活中的症状,没有给人以如何对待他们的启发,并强化了对现实生活中精神障碍者的负面刻板印象和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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